《西廊下》 | 上部 童年的那头 11

那一年的暑假终于来了，二老虎和他姐张新雅背上书包，又带了一些北京的特产，被他爸妈送到北京站坐火车。父母将他们姐弟二人送上火车，又嘱咐列车员一路多照顾，到了杭州，孩子们的舅舅会去站台上接他们。临分别的前一晚，他们一群孩子坐在南墙根摆放的一堆水泥管子上面，二老虎一一与他们握手告别。“兄弟们，战友们，等着我，等着我凯旋。”才才抬头看着天上的大月亮，月亮如此之好，银盘一般高挂在夜空。银晖之下，是他们依依惜别的脸。“风萧萧兮易水寒。”才才说，“二老虎，别难过了，我们等着你。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你别说了，我他×都想哭了。”二老虎的声音果然有些哽咽了。“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迟立辉哼起了邓丽君的歌。申沉扭头看了他一眼，辉子的眼睛亮闪闪的。

二老虎走后，他们这些人照例成天在一起厮混玩耍。暑假作业，申沉用了三四天的时间就集中赶完了，他觉得这样比较好，后面的时光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了。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才才除了完成每天的作业，他的爸妈也给他安排了更多的家庭作业，每天要背的唐诗从四首变成了六首。大字也从每天的两页40个字，变成了每天五页100个字。这有什么用啊？才才想，记住了后面的，前面的又忘了。全是无用功。家长这样做，简直就是不人道，泯灭孩子的天性。迟立辉更怪了，对写作文深恶痛绝的他，居然开始自己写日记，还在床头摆了一本日历，每过一天，就在上面画一个叉。申沉有几次去找他，他也是无精打采的，像丢了魂一样。

有一天，申沉和迟立辉正躺在辉子家小屋的床上看小人书。迟立辉的奶奶在外面叫他们：“辉子，申沉，出来吃西瓜。”他们两个人谁也没动。又过了一会儿，申沉耐不住了。“喂，你奶奶叫咱们吃西瓜呢。”“你去，拿进来，我在屋里吃。”迟立辉仍躺在床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面。“凭什么我去？我是客人。应该你去。”申沉踢了辉子一脚。“你是客人？你在我们家吃，在我们家住，你什么时候当自己是客人了？你去问问我奶奶，她把你当客人了吗？去，快去。给我拿两块西瓜进来。”申沉翻身起来，趿拉着鞋走到屋外，“辉子呢？”奶奶问。“奶奶，辉子睡着了，先别叫他了，咱们先吃吧。”“这孙子。”迟立辉听见申沉这么说，骂了一句，一下子也下了地，走到外面。“才才，才才，来吃西瓜了。”奶奶又向对面喊。才才拿着本书走了出来，和他们围在一起吃西瓜。“喂，辉子，吃完去外面玩儿会儿吧。老在家待着多没意思啊。”申沉说。“不去，没意思。”“没意思？玩儿都没意思？”申沉不明白地问。“才才，咱俩去，找姜南他们去。”申沉转向才才说。“那你得等我一会儿，我还没背完诗呢。”才才回答。“不等。我自己去玩儿。”申沉扔下手中的西瓜皮，抹抹嘴，走出了院子。

申沉先来到二老虎他们院子，由于二老虎和他姐张新雅去杭州的姥姥家了。他便来到姜南家门口，可门上挂着锁。姜南也没在。申沉有些失望了。正好院里的一户人家出来，看到申沉，对他说：“姜南没在，被他妈妈带到单位去了，晚上才回来。”申沉“哦”了一声，真没意思啊，还不如上学呢。他又走出来，低着头，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午后街上空无一人，只有申沉孤独的身影在路上行走，四周安静极了，安静得让人心慌。他一抬头，竟然走到了江奶茶家的小楼跟前。门上没有锁，申沉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申沉又退后两步，向着楼上的窗户大声喊：“江奶茶，江奶茶。”叫了好几声，还是没人应。是不是睡着了，没听见啊？申沉想。他拉开江奶茶家的门，整个屋里没有人，他走到那架木楼梯的下面，向上看了看，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他顺着木楼梯爬上二楼。

楼上也没有江奶茶的身影，只有空荡荡的床。申沉走到床前，看着窗外，那窗子前面曾经挤满了人，喊叫声、笑声好像还在这空屋子里面回荡。现在人去楼空了。申沉这样想着。他觉得有些累了，也有些困了。他躺在了床上，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申沉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看，他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江奶茶一动不动、一脸吃惊地望着他。

作者：梁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