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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香:最难是夫妻》 | 二 日子(7)

发布日期:2020-09-14 18:36 来源:重庆出版集团

(七)

凤娴,你的奉献精神使我汗颜。但是,我总觉得我们的日子似乎还缺点什么,并不完美!

我们并肩经历了太多的风雨,携手走过不少坎坷泥泞的小道。你走后,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我们辛勤操劳、艰苦奋斗,究竟为了什么?我是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是我的誓言。我至今仍为自己是一名老党员而自豪。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福祉,努力工作、辛劳奉献,我无怨无悔。这是人生宏观的大目标。但是,从现实着眼,在“上帝”面前扪心自问,难道就没有自己生活的小目标吗?“上帝”面前不敢打诳语,我是有的,那就是过上好日子。

我想,你和我有相同的愿望。但是,我认为我们的日子,特别是你的日子,是可以过得更好些的。为什么想过好日子、也有条件过上更好的日子,却又过得不如人意呢?我一直没想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直到有一天和陈胜华聊天。

陈胜华夫妇你是很熟悉的。陈胜华,我的朋友,大儿子的同事。你走了,我成了心灵上的流浪汉。有一天晚上,我在地坛公园外面,在那条我们曾经无数次并肩散步的小路上,形孤影单地漫步,碰见了他。他给我讲了一段不平常的经历。

你还记得吗?一天晚上,陈胜华夫妇来咱家探视你。回去之后,他感到浑身很难受。他妻子道:“谷老师病了,我们心里都很难过。可不应该浑身难受呀!”他道:“我心里、身上都很难受。”“是不是病了,赶快上医院吧。”陈胜华不敢怠慢,立即到中日友好医院就诊。

到了医院,大夫左听听,右摸摸,化验血,做B超,做CT,折腾了好大半天。最后,大夫一脸严肃神情,问道:“你家属来了吗?”“没有。有什么就给我直说吧!”大夫犹豫了一阵,说道:“你的病很重,大概还能活十来天。”他当时像被雷击了一样,头脑嗡的一下变成了一片空白,似乎全无知觉。待缓过气来,他吃力地问:“我患的什么病?”大夫说:“你的血管分层了,随时可能破裂。”原来,人的血管是多层组织重合而成的。血管分了层,血液就可能窜入夹层,外层单薄经受不住压力,就会破裂。他急切地问大夫:“我该怎么办?”大夫道:“我们这里没办法,去阜外医院或安贞医院吧,他们专业。”

陈胜华立即打车去就近的安贞医院。路上他想:一直活蹦乱跳、好好的,怎么就只能活十天呢?老天爷,你太残忍了,也不做预告!十天,还能做点什么?到安贞医院,已经是傍晚时分。接诊医生看了中日友好医院的诊断,立即打电话把已下班的做CT的大夫从家里叫来。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恭喜你,你的血管没分层,十天死不了!”他闻言,喜不起来:“还能活多久?”“没法说。你的血管没有大问题,但肾上腺上长了三个肿块,一边两个,另一边一个,得做病理切片才能断定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天啦,这不是将死刑改判成了死缓吗?”

这种事人命关天,来不得半点拖延。他们急忙找地方住院做手术。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呢!为了活命,用尽种种手段,费了百般周折,好歹住上了院,定了手术日期。陈胜华说,等待手术这段时间真难熬呀!有时什么都不想,“死去元知万事空”;有时又什么都想,多少往事涌上心头。明知休息不好会影响身体状态,进而影响手术,但越想好好休息越休息不好,坐不住、睡不着、吃不香……可能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那种心境只有亲历才能体味。

好不容易熬到了手术那天。麻醉后,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告别了喧嚣的尘世,抛开了悠悠万事。过了多久才醒过来,不知道。只觉得慢慢有了知觉,感到自己在出气,头脑开始活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睁眼一看,自己孤单单地躺在“特护间”里,手脚全被绑着,浑身布满了各种管子和导线。在特护间的那几天,除了呼吸,就只能“想”了。想了许多许多,最大的心得是定了老人的“三不政策”。

陈胜华有几分得意地向我介绍了他的“三不”政策:第一,不管。子女长大成了人,有了工作,能自食其力,父母的责任尽到了。其余的事,不管。第二,不等。想办的事就办,想出去玩就走,不要等下月再说吧、明年再办吧。下月、明年,也许就没有机会了。第三,不省。该花的钱就花,想看的书就买,想看电影就去,吃、穿不要苦了自己,该玩就玩……省它干什么?到那天多少钱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凤娴,听了陈胜华的老人“三不政策”,你有何感想?我觉得震动很大!许多事情我不是没想过,有些话也不是没说过。但是,未经生死,想得没有陈胜华这般明白,说得没有陈胜华这般深透。真是“生不知死,死方知生”。现在想来,我们好日子没过好,就是在这“三不”上出了毛病。

先说不管吧。对儿孙完全不管,我不赞成,当然也就做不到。但是,我们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些呢?儿子都是快40岁的人了,受过高等教育,有稳定的工作,已经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许多事情我们是可以超脱些的。起码不用担心我们不在家时他们吃不上饭。屋子里乱些,又有什么大碍?再说,我们收拾一次只管一次呀。“可怜天下父母心。”力所能及,管点也可以。但如果因为要管他们,而放弃了我们应该的休息、娱乐、外出散心,那恐怕就有点轻重倒置了。老家的俗话说得好:“拴着小牛看大牛,小牛有吃在后头。”他们纵有难处,但毕竟是中午的太阳,正火着哩;而我们即使灿烂若虹,却已是西下夕阳了!再说,儿子早晚是要自己独撑门户过日子的。我们超脱些,可能对他们将来更有利。父母包打天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再说不等。俗语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大概是指夫妻总是相反相成吧。咱俩应了这句话。我是急性子,用你的话说,办事总像火烧屁股;你是慢性子,用我的话说,火上了房也不着急。你的口头禅是“再说吧”!买件衣服好吗?“再说吧!”出去玩玩?“再说吧!”到老家去住上些日子?“退休以后再说吧!”我们在等“再说”,可时光的小溪径自淙淙而去,我们的“计划”像几片落叶被带走了,永远漂走了。

不省,就不好说了。我们有一个共同点:省。虽然我们都不大在意钱财,对人也很大方,可就是对自己“省”,省到了抠门儿的程度。出门坐火车,我说买卧铺,你说:“硬座也行,我们结婚回四川,几天不也坐了吗?”你说,这件衣服已经穿了好些年,太旧了,扔了吧!我说又没坏,留着再穿穿吧。上街到了饭时,我说咱下顿馆子吧。你说还是回家煮碗面吃得了……

唉,管了、等了、省了,可咱俩的好日子呢?

(作者:高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