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餐厅》 | 二 剩下的饺子（7）

叨叨快步往屋里走，院中的雾气渐渐散去，一位脸色青黑、满身伤口的男人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挡住了去路。

“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男人用仅有的一丝力气向叨叨咆哮。

“提前说有用吗？”叨叨冷笑一声，“提前说你就能忍着不偷吃了？提前说你就不会把这样的机会搞错了？”叨叨皱眉，“如果提前说有用，小方，那你还会死于意外吗？赶紧走吧。”板下脸来的叨叨令人恐惧，小方却还想努力一把。

“真的没有机会了吗？”小方往前挪，他浑身战栗，虚弱无比，雾气在他半透明的身体里肆意飘浮，“我还想见见她，求你了！求你了！”

叨叨有些反感地往后退，说：“钟声响就没机会了，你最好装成走散的样子回去，魂飞魄散可不比被卡车撞舒服。”

小方跌倒在地，缩着身子低声哭泣。叨叨绕到一边，走去房间。

“麻烦你，”小方抽泣着伸出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叨叨的裤脚，“如果你能见到她……就让她忘了我吧……留我在她心里……只会更痛苦。”

叨叨默然不动，裤脚松了，身后雾气波动，小方消失了。就在此时，屋里传来动静，叨叨深吸一口气，脸色凝重地推门进屋。

“又招待客人啊？”

坐在沙发上的是一位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他拿起叨叨的茶杯，左右打量，身旁放着一条绳子，对于这种打扮的人，叨叨再熟悉不过。

“没事干啊？来我这儿。”

叨叨没好气地在毛毯上坐下，指着对方手里的茶杯，示意他放下。

“我听到钟声了。”黑衣人讪讪地说道。

“12点，钟当然要响，我看吴感你是想偷懒吧，来我这儿喝杯茶？”叨叨轻笑，“还是算了，你也是魂魄，哪里需要喝茶。”叨叨挑衅的样子让吴感很生气，屋内的空气也变得阴沉起来。

“我警告你，以前的守门人从不做这种事，你别坏了规矩。”

“坏了规矩？”叨叨眯起眼睛，“你来我这儿才是坏了规矩吧，交界处是我的地盘，你说来就来，嫌日子太好过啊？”

吴感最怕看叨叨的眼睛，因为守门人有种能力，她能用目光轻而易举地撕碎魂魄，即使收录者的伤口能瞬间恢复，但那撕裂感仍旧痛彻心扉。

“我今天来是有事。”

“那快说！”叨叨盯着他不放。

“快清明了，李美珍肯定会到焚香多的地方去，你后面就是墓园，我给你提个醒，她说不定会出现。”

“吴感，我知道我的职责。”叨叨放慢语调，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楚。李美珍是一个逃亡在外的魂魄，叨叨心里明白，吴感特意过来提醒，与焚香和墓园关系不大，毕竟这世界上墓地那么多，他不四处跑偏偏就来自己这儿，心思昭然若揭，无非是要告诫叨叨，不要帮李美珍，更不要多管闲事。

“那就别让我抓到把柄。”

吴感说完便消失了，屋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叨叨往后仰靠在沙发上，收录者身上带有浓重的戾气，他们出现的地方，空气都会变得很沉重。吴感就是叨叨见过的第一位收录者，他负责意外死亡这一块，当初小志溺水，就是他负责收录的魂魄。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在叨叨身上的奇怪事情都得到了解释，她是一位守门人，负责看守人间和冥间的交界处，也就是人类眼中的这座雾山，听着有些匪夷所思，包括叨叨自己，如果她是在如今这个年纪才被选为守门人，那叨叨也会觉得自己疯了。但她被选为守门人的时候才6岁，一个热衷于童话故事并且没什么朋友的小女孩，意外发现雾山的与众不同，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心里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窃喜，而且当守门人还被赋予了一些神奇的能力，这种能力在过去的十几年被磨练得越发娴熟，比如叨叨的目光，它既可以用来撕裂魂魄，也可以用来切鱼片。这种能力不分地域，叨叨在任何地方都可以使用，但在人间生活的时候，叨叨会刻意抑制这种有伤害性的能力，两种地域两种状态，她分得格外清楚。

相比其他的收录者，吴感来这里的次数是最多的，因为意外死亡这一块的亡魂总是有各种各样未了的念想，他们跑来找叨叨，希望通过她能与人间的至亲取得联系。起初，叨叨很容易被这些亡魂感动，为他们的遭遇感到难过，但见多了，心态总要发生变化，就像多愁善感的实习医生和见惯生老病死的主治医师那样，叨叨的心脏早就变得比后者还要强大了。除非碰上抗拒不了的悲伤，这时候叨叨才会做一些在收录者眼里不容发生的行为，替亡魂联系亲人。亡魂从收录者手里逃跑已是错事，再要联系活人就更是犯忌了，不过叨叨这些年还算顺利，有时候亡魂的离开和收录者的到来就在几秒之间，只要不被当场抓住，就算吴感心里百般笃定叨叨在帮魂魄，但没有现场证据，他拿叨叨就没有办法。像今天这样，小方在吴感到来的前一秒离开，这时间点卡得太准了。

作者：小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