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餐厅》 | 二 剩下的饺子（10）

周燕群从医院出来，拐去一旁的美食街，打包了好几个小菜，路过出口时，有位老太太在卖萝卜饼。打包的食物已经够多，周燕群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要了三个萝卜饼，仔细包好后与小菜放在一起，希望它们相互取暖，不要凉得太快。

车子拐进鱼塘小道，叨叨的车已经在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围着池塘边散步。

“你们不是有钥匙吗？”

周燕群大喊一声，许静听到声音跳起来向他挥手，拉着叨叨向他跑来。

“不冷吗？”

许静穿得还算厚实，大红色棉袄，帽檐上一圈白色绒毛，看上去挺暖和。叨叨穿得就太少了，一件单薄的米色风衣，里面只配了一件白衬衫，一如既往地清爽好看，但总让人担心她会着凉。

“放心吧，叨叨意志力坚强，要风度不要温度。”

“去你的，我们公司都开暖气，所以才穿得少。”

叨叨推了一把许静，对方立刻装出快要跌倒的样子，燕群咧嘴笑了，他们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打打闹闹，关系一直很好。燕群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有段时间没来了，天又老下雨，门锁生了锈，费了好些力气才把门打开。屋里空气不流通，有股潮味，叨叨打开窗通风，燕群跑去里屋推上电闸。灯亮了，屋里的陈设还是与先前一样，简单的八仙桌，四张木质长凳，刷在上面的红漆有些翻起，随手一抹都会掉落好些。

“得擦一下。”许静去找抹布。

叨叨在屋里转悠，房间里不再有任何捕鱼工具，燕群也提过，现在的鱼塘难得出现几条小鱼，都是每年换水时，顺着水流从大河里冲进来的，他们已经不再放鱼苗，所以现在的鱼塘只能算是一个附带游泳池的院子。燕群隔三差五回来一趟，有时候打理一下池塘边的植被便匆匆离去，在他心里，只要这个地方不要太荒凉就可以了，时不时给它添点人气，燕群心里便有了慰藉。

“萝卜饼，你们先吃。”

燕群将纸袋子递给她们，叨叨拿了一个，已经不烫嘴了，吃起来正合适。

“你啊，还把我们当小孩呢？”许静咬了一口萝卜饼，帮着燕群把菜拿出来，顺便把椅子再擦一擦。

“叨叨还是小孩，但你已经不是了。”燕群故意逗她，许静手中的抹布毫不留情地朝他飞过去。

许静已是一个3岁男孩的妈妈，当初别人念高中、念大学，成绩一般的许静则选了一所技校，早早学完便进了社会，组建家庭自然也比别人早一些，“我说，你们一个学医要读研，还有一个要拼工作，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们家球球添个玩伴啊。我现在都不敢把球球放外面，就怕他结交到一些不好的朋友。”

叨叨和燕群对视一眼，笑出了声。

“才3岁吧，你别想多了，赶紧让你儿子自由发展一下，别在家憋坏了。”

“是啊，3岁懂什么，还是人之初性本善的时候。”燕群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觉得屋里有点冷，搓着手说，“你们先吃着，我去生个炉子。”

燕群跑去一旁的杂物间，叨叨吃得嘴巴上油亮亮的，调侃完许静脸上满是笑容，自己还是喜欢和以前的朋友在一起，那种贴心让她很舒服。

“老实人就是容易被欺负。”

“嗯？”叨叨不解，许静朝隔壁撇撇嘴，她说的是燕群。

“燕群他爸新娶了一个老婆，那女人可霸道了，自己也带着一个女儿，和燕群差不多大，什么好东西都塞给她自己的孩子，根本不管燕群。燕群有27了吧，家里根本不管他的事，车子啊，房子啊，以后都是那女人的，燕群他爸别提多糊涂了，村里好多人都觉得燕群可怜呢。”

“不是还有奶奶吗？她那么强势会让燕群受委屈？”叨叨想起燕群奶奶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别人鼻子破口大骂的样子，村里人都知道她的泼辣，可燕群连一点气势都没有遗传到，整日文文静静的，好话坏话到他那都转换成傻傻一笑。

“好像是身体不好，一直在吃中药呢。每天从她家门口经过，地上都是中药渣，哪还有工夫帮燕群啊！”

叨叨不了解这些，虽然每周都会回家，但她向来不爱问这些邻里琐碎，倒是与燕群的沟通还算多，有时间就会打个电话，但他从没提起过后妈的事，包括他奶奶的事。

“你说现在这个社会，有几个女孩子会完全不挑家境就嫁给一个男的，我看燕群以后娶媳妇都难。”

“你现在可真像一个妈妈，特别话多。”萝卜饼吃完了，叨叨一手油。

许静递给她一块抹布，“你嫌弃我啊，叨叨你是条件好，长得漂亮工作又好，家境又那么幸福美满，你可以完全不用愁，但燕群不一样啊。”

“什么不一样？”

燕群拎着炉子进来，见两人聊得正起劲，想试试能不能插上嘴。

叨叨眼珠一转，把抹布翻了一面，递给燕群：“擦擦手吧，然后告诉这位许妈妈，你的女友是怎样的大家闺秀，省得她总担心你娶不到老婆。”

叨叨朝许静一挑眉，对方立刻激动起来：“燕群，你有女朋友啦？怎么不早说，我还想给你介绍呢，赶快说给我听听，你们可真能瞒啊，还拿不拿我当朋友啊！”

燕群拿大呼小叫的许静没办法，有些责备地看了叨叨一眼，她不是一个大嘴巴，但就是喜欢捉弄朋友，每次见面都能把许静惹得直跳脚，现在又把这个导火线引到了自己身上。

“说说说！”

“哎呀！”燕群被缠得没办法，“还没正式交往呢，你别听叨叨瞎说。”

“这么说，是真的有喽！”许静咄咄逼人，一旁的叨叨吃着栗子看热闹，燕群脸上写满了招架不住。看着他俩的样子，叨叨不由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许静生过孩子后一直有点丰腴。燕群也和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也许是像他爸爸，有点小肚子，脸颊也是圆圆的，都说学医辛苦，所以燕群经常把自己的胖归结为过劳肥。他性格一直很好，除了小时候低沉过一段日子，基本上都是蛮随和的，他很少谈及家里的事，所以叨叨总觉得，燕群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他后妈的影响，而对于家里的东西，像许静说到的车子和房子，叨叨并不认为燕群有多在意，除了脚下的这个鱼塘，当初燕群流着眼泪说想要留下来，与此相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第二样东西是燕群非要不可的。

其实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同，渴望过平淡日子的人，认为拥有柴米油盐和车子、房子就是乐事。而另一些人，即使拥有了这些也不见得快乐，因为他们想要的从来都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天黑了，三人围着八仙桌热热闹闹地吃起来，一旁的暖炉不时发出“噼啪”声，像是谈话中的小插曲。池塘边的雾气越发浓重，雾山上似乎有些不平静，叨叨握紧筷子，不动声色。许静抱怨为什么初春还这么冷，又往炉子里添了一块炭火。

（作者：小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