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餐厅》 | 二 剩下的饺子（12）

“你又要干吗？”

“我不干吗呀，我就是讨厌你，讨厌你一副假清高的样子。”

蒋馨云没来由地把叨叨的文具盒扔在地上，只因为刚刚的班委选举，叨叨比她多了一票，成了新学期的班长。按照成绩，叨叨早该当选，从进小学开始，叨叨就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而蒋馨云的成绩就像过山车，忽好忽坏，完全是因为她妈妈经常跑老师办公室，她才能保住班长职位。而叨叨的性格并不愿当什么班长，但新年级的班主任铁面无私，她认为成绩最好的就该是班长，经过同学选举，叨叨再也推脱不掉，却把蒋馨云彻底惹火了。

“放手！”

蒋馨云拽住叨叨的头发，当着同学的面动起手来。叨叨忍无可忍，转过身来还击。两人的个头差不多，打起架来不分上下，叨叨打急了想到自己还有一个绝招，在两人僵持互掐的时候，叨叨用力盯着蒋馨云，很快一条淡粉色的疤痕出现在对方脸上。蒋馨云尖叫着松开手，可叨叨被怒火冲昏了头，早该移开的目光却死盯不放，淡粉变成了血色，直到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啊！”

叨叨从噩梦里惊醒，满头大汗的她用力喘着气，摸开一旁的床头灯，才1点半，可自己整个人都被吓醒了，没有一点睡意，只好拿本书，走去客厅。

叨叨许久不做这个梦了，可能是与白天碰到蒋馨云有关。每个周末叨叨都会从市区回来，两人难得碰上，今天是在小镇的超市遇到的，虽然彼此的关系不再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但蒋馨云脸上的那条伤疤却永远留在那里，即使当初是对方先动的手，可小孩间的争吵真的不用受这么重的惩罚，那条伤疤永远消不了。想到蒋馨云每天都要顶着别人异样的眼光生活，叨叨心里就很不好受。所以叨叨才会限制自己在人间使用这种能力，人类不具备魂魄瞬间恢复的能力，裂开的伤口即使愈合，也会留下丑陋的伤疤。这样的伤害，让人于心不忍。

叨叨在沙发上坐下，身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空饭盒，是上次赵灵过来的时候被小方偷拿的，叨叨所在的交界处是个神奇的地方，可以让魂魄恢复所有感官。而进入这里的人类，也可以见到魂魄，当然前提是魂魄愿意现身。小方想见的人不是赵灵而是他的女友付碧华，所以他不愿意现身，但他仍还念活着的美好，才会控制不住偷吃赵灵的水饺，本来叨叨怕赵灵吃不惯鱼片，所以才叫他带上多余的晚饭，没想到居然被小方偷吃了。魂魄不能触碰任何人间的东西，即使是在交界处，收录者都会立刻收到信息迅速赶来，叨叨房间的那口挂钟，便是警报器，收录者一旦靠近，它就会响，这种响声与平时的报时不同，像是在你耳膜边响起一样，震耳欲聋，让人心生胆怯。

“咚，咚！”

两点不到，钟声响得奇怪，看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片刻之后传来敲门声，叨叨起身，门外是那张熟面孔，是吴感。

“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用睡觉啊？”

“我在找李美珍。”

收录者可以自由往来交界处，但碍于与守门人的关系以及双方的职责，收录者一般不会来。吴感没礼貌地走进屋，四处张望，他身上带着露水，比平时寒气更重。

“找不到魂魄就来找我麻烦，你有意思吗？”

“现在这个时候你还不睡觉，不是为了掩护李美珍是为了什么？”

叨叨好笑地坐回沙发：“你都多少年不睡觉了，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失眠。不过拜托，我这儿没什么李美珍，你别大半夜私闯民宅，这和见鬼有差别吗？”

叨叨没心思和吴感废话，希望他赶紧走，和他同处一个空间总有种缺氧的感觉。

“我能喝杯茶吗？”

叨叨皱眉，不解地看着吴感，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居然还要喝茶。

“每一个魂魄都想来你这儿，我也是魂魄，而且我们还是……同事。”吴感有些别扭地说出后两个字，“请给我泡杯茶。”

吴感的脸色难看极了。叨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收录者就适合装酷扮深沉，这样一本正经地求你倒杯茶实在让叨叨受不了，她赶紧跑去厨房烧水。

等叨叨端着茶壶出来，吴感正站在挂钟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钟面，叨叨心里紧张，走过去一下挡住挂钟说：“茶来了。”

“你不喝吗？”吴感端着茶杯见叨叨干坐在沙发上。

“不喝，我已经失眠了。”

“你是第一个人类守门人。”

叨叨往沙发上一靠，朝吴感翻了个白眼说：“这我知道，你不用老和我说什么你一直反对人类当守门人之类的话，我都已经当了，从6岁开始，我现在都25了，你在冥间随随便便都能过个几百年，我没那么长寿，碍不了你多长时间。”

“活着的话，我54岁。”吴感将茶杯放下，依旧板着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你当上守门人的那年，我做了收录者。”

叨叨在脑子里简单推算了一下：“那就是35岁，为什么？”

“意外死亡，不过我没那么多念想。”

意料之中，叨叨料定他没什么念想，要不然也不会被选为收录者，他们可是这世间最铁石心肠的一群人，没感情，没冷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收亡魂。正常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哪会那么镇静，只有像吴感这样天生无感的人才能做到。不过光从吴感的长相看，眉清目秀的，又老爱板着一张脸，放到人间应该会很受欢迎。这样的人35岁就过世了，而且还没什么念想，他到底是怎么活着的。

“喂！”叨叨突然想到一些事，吴感端着茶杯停在那儿，“既然我们都是同一时间在冥间做事的，你干吗要反对我当守门人啊，你又不知道其他人做得怎样。”

“蒋疑和我说过。”

吴感口中的蒋疑就是当年收走太婆婆魂魄的收录者，负责正常死亡这一块，他是第一位被叨叨撕破脸的收录者，所以总对叨叨带有偏见。他年龄很大了，听说是某个朝代的县令，具体年纪估计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说我做得不好吗？他可是一次都没来过我这儿，凭什么这么说。”叨叨有些不服气，心想这个蒋疑一定是个小心眼的人。

吴感又喝了一杯茶，依旧用他冰冷的语调说话：“亡魂的念想来自最后一下心跳，而你，”吴感指着叨叨的心脏，“念想最多，你能保证你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念想吗？”

“这和我的念想有什么关系？”叨叨觉得吴感在故弄玄虚，但很明显对方不想解释清楚。

吴感放下茶杯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灯光，“你早晚会知道的，谢谢你的茶。”吴感消失了，茶水已经没了热气，叨叨能感觉到屋外雾气涌动，但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吴感的离开而造成的，而是另一个魂魄。叨叨心情沉重地站在窗口，雾气在她眼里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任何身影在她眼里都一目了然。

（作者：小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