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餐厅》 | 三 孪生（3）

“别太明显了，今天有客人来。”

话音落，水珠瞬间贴上花瓣，很自然地顺势滴落。“太能装了。”叨叨笑着往前走，突然树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她停住脚，一团黑影从密集的花丛里挤了出来，是黑猫，它浑身湿漉漉的，脚上还沾了泥巴，真是难得一见的狼狈。

“不是吧，你也受伤了？”

叨叨疑惑地俯下身，黑猫精神不济，倒在地上任由她检查，虽然皮毛被打湿了，但没有一处伤口，再看它能走能动，也不像有什么内伤。

“喵……”黑猫朝叨叨叫唤了一声，这声调，婉转悠长，这下叨叨明白了，它哪里是受伤，而是来邀功的，所以故意把自己弄得那么惨，“放心吧，等客人走了，两包，行吗？”叨叨比出剪刀手，两根手指上下弯曲，“给你泡一大碗。”

“喵……”

见目的达到，黑猫打了个哈欠，悠然起身，扬起尾巴头也不回地钻进花丛。叨叨盯着它远去的身影越发想笑，这哪是神猫，分明是只馋猫。

拍掉手上的泥土，继续往山下走，才迈出一步就“咚”地一下撞在了硬物上，仔细一看，是一道透明的雾墙。叨叨揉揉额头，这山里除了她能控制雾气就只有黑猫了，叨叨忘了这家伙不仅能听懂人话，还能看透人心，稍有不满就给你设一道屏障。叨叨没注意，迎面撞了上去，坚硬程度堪比石墙，幸亏刚才没跑，要不然非撞傻不可。看来背后是不能说人的，特别是对黑猫，连想都不能想。

一旁的花朵在微风里花枝乱颤，晃动得很不自然，它们向来不站在任何一方，就喜爱由着性子看热闹。

出了雾山，一辆白色宝马车已停在入口不远处，叨叨走上前，隔着玻璃窗往里看。她好像睡着了，歪在座椅上，用帽子挡了大半张脸。叨叨轻敲玻璃，不料对方猛地惊醒，帽子滑落，白色绷带显露无遗，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叨叨有些抱歉，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看到周嘉于和绷带一样苍白的脸色，她心里还是有些震惊。

周嘉于迅速戴上帽子，走下车。

“你是今天的客人吧！你的头，还好吗？”

“没事，小伤。”周嘉于摆出一脸轻松，不想对方过多关注自己的伤口。

“那跟我来吧。”

周嘉于比电视上更为瘦弱单薄，也许是受了伤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疲惫，脸上虽然化着淡妆，却一味泛白，没什么气色。想到那场特意安排的事故，叨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走到槐树旁，她气定神闲地朝里瞥了一眼，雾气分开，碎石小道露了出来，周嘉于跟过来，用手按住帽子，山里有风，她怕头上的绷带再露出来。

“餐厅在山上。”叨叨指指远处。

“我该怎么称呼你？”周嘉于对眼前的女孩很是好奇，这段时间两人只是在网上做过简单的交流，别说长什么样了，连是男是女都不确定。现在见到本人，没想到是这么一位漂亮的女孩，俏皮短发下一张不输自己的面孔，透着清冽干净，漂亮却没有一丝侵略性，周嘉于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来时的顾忌已一扫而光。

“你喊我叨叨就可以。”

“我是……”

“你是周嘉于，谁都认识，就不用自我介绍啦。”叨叨笑出两个酒窝，眼神却看向周嘉于身后——“赶紧走吧！”

叨叨在前面带路，周嘉于踉跄地跟上，出来时没来得及换鞋，十公分高的后跟不断卡进碎石之间，走起路来有点吃力。身后的雾气迅速合拢，雾外突然跑出一个黑色身影，冲上前用力拍打雾墙，周嘉于没听到任何声响，被一旁的花朵抢走了注意力。但叨叨却很讨厌这种不请自来的人，趁周嘉于看花时，用力向外瞪了一眼。

“啊！”

黑色身影手中的相机突然裂开，连着里面的储存卡一并四分五裂。

周嘉于沉醉在鲜花之中，什么都没注意到，花朵太美了，颜色更是与众不同，手贴在花瓣上凉凉的，花香沁人心脾。

“这花好漂亮。”

“喜欢就摘一朵呗。”

叨叨一本正经，花簇在微风里晃得更厉害了，像是闹脾气一般。周嘉于摇摆着跟上来，她没有采，这么美的花，采了多可惜。

“你早饭吃了吗？”

“没呢。”

周嘉于到了这里才发现没有上山的路，记得预约说是8点开门，就想在车里坐着等会儿，没想到一下就睡着了，其实她的睡眠质量很差，有时候几天几夜睡不着，干坐着发呆。这次也许是撞了头的缘故，虽然睡着了，却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进来吧，嗯……给你换双鞋。”

叨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布面拖鞋，周嘉于的鞋子太高了，刚刚上山的时候就觉得她走路别扭。

“谢谢。”

“你换吧！我去拿早饭，你坐会儿。”

周嘉于穿好拖鞋，仰着脖子打量眼前的奇妙小屋，里面的东西多得出奇，从外面看只以为是简陋的平房，可里面却别有洞天。墙壁一般的书架连通屋顶，将厨房与客厅两两隔开，书架底部留了一部分空间用来摆放各式器皿，款式不一，从小到大依次累叠，倒也整齐。还有很多透明罐子放在房间角落，那里照不到阳光，应该是叨叨做的腌菜吧，周嘉于走上前，看形状能依稀辨别出各类蔬菜，罐口处都用清水密封着。看来这里确实是餐厅，却比普通餐厅更有烟火气。还有一个奇怪的柜子，从周嘉于的角度看，顶部似乎是空的。见叨叨还没出来，周嘉于走过去上下打量，这个柜子似乎没有顶也没有底，第四层的底部与柜底有条缝，往里看是一片漆黑。柜壁上似乎划有标记，手摸上去不如四周光滑，上面三层都过了这个标记，而第四层还有大半截没过。

“你也好奇这个柜子？”

叨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端着一个砂锅，周嘉于跑到她身边，一脸乖巧地问：“这一层一层是什么意思？”

“每一个物件都有一个物主，都是我之前的店主。”

“那这里有很多年了？”

“具体年数我也不清楚，《哪吒闹海》是我的。”

“那上面那个标记呢？”

“随手画的，没什么意义。”

“是吗？”周嘉于坐到沙发上，“我还幻想着那是计算人寿命的柜子呢，过了标记的就是已经过世了的，没过标记那就是还活着的。”

叨叨轻笑：“你还真敢想，做这个柜子的人还活着呢。”

“谁啊，有名吗？”

“谁？”叨叨歪头想了下，“一个老头。”

“老头？”

“是啊，他就喜欢设计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像柜子、挂钟，还有鞭子之类的。”叨叨揭开锅盖，热气升腾而起。

“你说的就是这个钟吗？”周嘉于兴奋地指着她身后，钟面上布满精美的雕刻，边缘加以黄铜点缀，古朴又显贵气。

“嗯，他手挺巧的。”

“我能见见他吗？我觉得他设计的东西好有意思。”

周嘉于两眼放光，叨叨却笑着摇头：“他脾气很怪，而且……一般人他是不见的。”

“一般人？嗯……真是艺术家的脾气。”周嘉于不是紧盯不放的人，能体会出叨叨言语间的拒绝，虽然有些失望，但心情并没受多大影响，因为在这里吸引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像眼前冒着热气的早饭，“这是粥？”但又不像普通的粥。

“嗯，不知你以前有没有喝过，这是用老鸡汤熬的糯米粥，里面的肉是鸡脯肉，吃了不会胖的。”叨叨从书架上找来两只碗，将香浓的鸡粥盛入黑釉小碗中，柔和的香气充溢着整间小屋，甚至渗入肌肤，叫醒每一个倦怠的细胞，光看着就已经让人流口水了。

“等一下，”叨叨挡住周嘉于伸来的手，打开茶几上的一个小盅，里面是翠绿色的汁水，周嘉于凑上前嗅了嗅，淡淡的。“这是菠菜汁。”叨叨解释道，盛了一小勺，细致地洒在粥上，勾勒出一张可爱的笑脸，递给对方。

周嘉于谢过，从她进雾山后整个人都换了种心情，是因为山中氧气足，人变轻松了吗？太久没有这种体会了。加上叨叨细心准备的早饭，让她有种回到孩童时被宠溺的感觉，“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很挑食，基本上是看心情吃饭，可是我又很爱哭，所以基本上没有心情好的时候。”话语间，周嘉于被自己逗笑了。

叨叨表示赞同，好像每个女孩小时候都很娇气，自己以前就是这样，尤其不爱吃没味道的早饭，白煮蛋就像童年时的噩梦，偏偏大人还认为那东西有营养。

“味道如何？”

“我觉得我还能再来一碗。”

周嘉于捧着略带分量的小碗，心里有种久违的愉悦，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每喝下一口，暖的不是胃，更像是干涸的心。

（作者：小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