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廊下》 | 中部 很感谢你能来 38

      “张新雅，楼下有人找你。”刚刚走进宿舍的刘丽对新雅说。新雅正在忙着收拾东西。放暑假了，学校的学生集体宿舍是不对学生开放住宿的，这所大学却有一个惯例，为即将毕业的毕业班的学生单开辟出了一座在学校东北角的小楼，环境清幽，十分安静，供将要毕业离开学校却需要在暑期里面留宿的学生使用。新雅她们同班的女生有的已经回各自的家乡了，市里的孩子也回家了，只有少数人在假期选择留在学校。她们昨天下午才刚刚搬来这座砖红色的小楼。“是素强吗？还不到十点呢，他这么早就来了。”新雅问。“不是素强，不认识的一个人。”“男的女的？”“你自己下楼看不就知道了。”刘丽笑着说。新雅趴在窗台向楼下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任何人。她继续整理着桌子上的书籍。“喂，你怎么还不下去？真的有人在楼下等你呢。”刘丽又催促了一遍新雅。新雅这才停下手里的活，她洗了洗脸，又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整齐，起身下楼。

新雅快步走出楼门口，迎面扑来了桂花的香气，这幢砖红色的小楼是这所学校里面历史悠久的一幢建筑，建于60年代。楼前面有一排桂花树，阳光透过桂花树的叶片，将花影洒在了新雅身上。新雅向周围看了看，没有什么人，“这刘丽，又拿我开玩笑。”新雅跺脚转身刚要回去，忽然看见远处树影里坐着一个人，新雅谨慎地向前走了几步，就看见辉子坐在那里看着她痴痴地笑。

“啊！辉子，你怎么来了。”新雅高兴得大叫着跑过去。辉子站起来，已经比新雅高出了许多。“新雅姐。”辉子叫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到的杭州？”“昨天晚上八点多到的。”“就你一个人来的？老虎呢，他没和你一起来。”“没有，就我一个人来的。专门来看你的。”“那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很难找吧。我们昨天刚刚换了宿舍。”“是不好找，一路打听着找过来的。学校放假了，校园里面见不到几个人，还是刚才遇见一个你们后勤部的老师，才告诉我要到这里找。”“走，辉子，先跟姐姐上楼。”两人来到三楼的宿舍门口，刘丽正在往床上挂蚊帐。“回来了，我没骗你吧。”她转过头，见新雅领着刚才那个在楼下向她打听新雅的男孩子走了进来。“这是刘丽，我的同学，也是好朋友。这是辉子，我的弟弟。”新雅向他们两个人介绍着对方。“你好，辉子。从北京来的？”刘丽停下手里的活，和辉子打招呼。“你好，刘丽姐。我昨天晚上到的。”“来，快坐，辉子，姐给你倒杯水。”新雅拉过一把椅子，让辉子坐。“昨天晚上到的，昨天晚上怎么没过来啊。也没给新雅打个电话。”“太晚了，不方便，我第一次来杭州，也不认识路。所以今天早上一路找过来的。对了，刚才多谢你了，刘丽姐。”“不用谢。这点小事算什么。”刘丽坐在她的床上笑着摆了摆手。“哎。不对呀，你不是张新雅的弟弟吗？你们家不是在杭州有亲戚，你怎么可能是第一次来呢，听你姐说你们以前来过的呀。”听刘丽这么问，新雅和辉子都笑了起来。“他不是我亲弟弟，是我认的弟弟。你看你，人家刚来，你就问这问那的，警察呀你是。”新雅推了刘丽一把。辉子站起来，“新雅姐，我去洗把脸。”“去吧，瞧这一头汗出的。右拐，走到头儿，就是水房。”辉子往外走，“拿着毛巾。”新雅走过去，把自己的毛巾递给辉子。她转过头，就看见刘丽已经从床上站起来，靠在书桌上，冲着她坏笑。“干吗你，神经兮兮的。”新雅笑着走过去。“认的弟弟，你的弟弟对你够好的，大老远的从北京跑到杭州来看你。”“那又怎么了。我有好几个弟弟呢。”新雅骄傲地说。“哎。我问你，不只是弟弟那么简单吧，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可不是弟弟看姐姐的眼神。”“别胡说八道了。”“说真的，是不是？要是对你没感情，干吗人生地不熟地跑这么老远？你亲弟弟都没有来看你。”“辉子人特别好，从小对我就好。来杭州看我，也很正常啊。”“可你已经有了素强，要不把你这个弟弟让给我吧。既然你说他人好，我觉得也不错，就介绍给我吧。”刘丽笑着说。“别瞎说，你可真不害臊。辉子比咱们小四岁呢。怎么介绍给你？”“小四岁又怎么了。我就想有个弟弟这么对我。我可是个好姐姐……”正说着，辉子走了进来，刘丽停住了刚才的话头。“辉子，赶紧过来歇会儿。”新雅从辉子手中接过毛巾，“住哪儿了？”“离这儿不太远，四五站地吧，一个招待所。”“昨天累坏了吧。”“嗯，坐了28个小时的硬座，下车的时候身体都快散架了。”“那太辛苦了，你在这儿歇着，姐出去给你买点水果去。”“我自己去吧。”“你不认识路，我去吧。你就在这儿等着，这是我的床，你就在这儿睡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新雅说完，向刘丽使了个眼色，拉着刘丽一起出去了。

两个年轻的姑娘一边嬉笑着，一边往回走。“新雅，你说的都是真的呀。”“当然是真的了。你是我的好朋友，又看在你这个假期留在学校陪我的分儿上才告诉你这些。”“哎呀，新雅，你可真不简单啊。”刘丽向一边跨出两步，夸张地看着张新雅。“怎么了，为什么这种表情？”“我是替辉子担心。”“担心什么？”“素强啊。你怎么和辉子说呢。”“我一直把辉子当作自己的弟弟看。”“问题是辉子是这么看的吗？他不可能只把你单纯地作为姐姐来对待的。”“我知道，我会找个机会向他解释一下的，我想他应该能够理解我。”新雅的心沉重了起来。“但愿如此吧，你注意点说话的方法，人家大老远地来了，别伤了心。”刘丽说。“放心吧。哦，对了，我下午准备带辉子去西湖玩儿，如果素强来找我，告诉他，老地方见。”

新雅和刘丽刚刚走进宿舍，辉子就醒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再睡会儿吧，看把你累的。”新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睡了，睡了一会儿，好多了。”“那吃荔枝吧。说是早上刚刚摘的，可新鲜了，在北京可是吃不着。”新雅把一袋荔枝放在桌上，“刘丽，吃荔枝。”三个人边吃边聊，窗外的天气渐渐阴沉了起来。“是不是要下雨了？”新雅望了一眼窗外，“天气预报说今天阵雨。”刘丽说。新雅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也快十二点了。辉子，中午想吃什么，姐请你吃好吃的。”“我随便，吃什么都行。”“可不能随便啊。你大老远地来了，怎么也得让你姐请你吃好的。”刘丽在一旁说。“那是当然了，我还能亏待了我弟弟。刘丽，一起去吧。”“我不去了，你和辉子去吧。”“去吧，刘丽姐，咱们一起去吃饭。”辉子诚心诚意地向刘丽发出邀请。通过这一上午的接触，他觉得刘丽人很热情，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不了，辉子，我不去了，你不是还要在这儿待几天吗？有的是机会。”“就待三天，后天就走。还要回去上班。”“呀，你都上班了。真了不起。”“没什么，和一个朋友一起，在中关村电脑城。”“那好，辉子，你们先去吧，等你走之前，我请你吃饭。”辉子没说什么，起身和新雅一起走出门。

一下子起了风，雨点也开始飘落下来。新雅和辉子一路小跑，跑进了一家叫做“望湖楼”的酒楼。酒楼分三层，一楼还有些空位，“走，辉子，咱们上楼去，楼上风景好。”新雅领着辉子一直上到三层，“哎呀，太好了，看，那里还有一张临窗的位子。”两个人赶紧走过去，相对坐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辉子凭窗向外望，路边的柳树枝条正随风摇摆，风里夹杂着泥土气味。街上的行人都加快了行进的脚步。天上的乌云堆积得越来越厚，眼看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服务员递上菜单，“辉子，你先看看，想吃什么。”新雅对辉子说。“我不看了，新雅姐，你点吧。你点什么我都爱吃。”辉子高兴地说。“那好，你也搞不清楚点哪些好，我来吧。”新雅翻开菜单，招呼服务员点菜。辉子坐在对面，喝了一口杯中的水，他看着新雅，眼睛里全是笑，此时激动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好，先这些吧。辉子，你喝什么？”“喝啤酒吧。”“嗯，好，两瓶千岛湖啤酒，你尝一下这里当地的啤酒。”啤酒先端了上来，辉子拿过自己和新雅的杯子，倒满两杯酒。“来辉子，姐姐敬你一杯，欢迎你来杭州玩儿。”新雅向辉子举杯，酒杯相撞后，新雅喝了一口，辉子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你没喝完。”他指着新雅的酒杯笑着说。“哈哈。我不太能喝酒，你喝你的，我慢慢喝。”辉子又往自己的杯倒满啤酒。他端起杯，目视着眼前的新雅，“新雅姐，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辉子，谢谢你一直对我都这么好。有你这个弟弟，姐姐很开心。”辉子又一次仰头喝光。这时，新雅点的菜陆续端上来了，“西湖醋鱼”“东坡肉”“油焖笋”还有“青团”四样菜满满地摆了一桌。“新雅姐，你点得太多了，咱们两个人吃不了。”“吃不了也没关系，你每样都多吃点，晚上姐姐请你吃龙井虾仁和鳝面。”外面的天阴沉得更加厉害。中午一点的时间，酒楼里开了灯，窗外的风也更大了，天空里传来了“隆隆”的雷声。辉子起身把窗户关小了一些。“没关系，只是阵雨，下一阵就过去了。辉子，你的工作找好了？刚才听你说回北京就要去上班了。”辉子把在杂志社实习和后来关海洋找到他一起在中关村电脑城工作的事情向新雅说了一遍。“好呀。没想到咱们这些人里面你是第一个工作的，好好干吧，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新雅鼓励着辉子。辉子第三次举起酒杯，“新雅姐，这杯酒敬申沉，二老虎和才才，祝他们考入理想的大学。”“好。”新雅也举杯和辉子碰杯。辉子一边抬头喝光杯里的啤酒，一边用一根手指指着新雅，笑着看新雅喝光。“喏，喝完了。”新雅笑着向辉子晃晃手中的玻璃杯。

“新雅姐，你明年夏天毕业了，就回北京了吧。”辉子问。“我不是特别想回北京，想留在杭州，看看找工作的情况吧。”新雅说。迟立辉听了感觉有些失落。“那……那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新雅听了辉子这句话却没有接下去，“来，辉子，多吃点鱼。”她又往辉子的盘子里面夹了一大块鱼肉。辉子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去吃菜。外面大雨如注，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天空不时闪出一道闪电紧接着传来滚滚的雷声。新雅拿起啤酒，给辉子和自己的酒杯里倒满啤酒。“辉子，姐姐想跟你说件事儿。”“嗯，新雅姐，你说吧。”辉子没有抬头。“辉子，其实，姐姐已经有……”“轰隆”一声突然响起的炸雷震得整个楼都在颤动，旁边桌的女人发出了尖叫声。窗户也随着哗哗作响，辉子扭头看着窗外。新雅没有说完的那句话被这雷声掩盖了，“新雅姐，你刚才说什么，没听清。”“没什么，先不说了，来辉子，喝酒吧。”

大雨停歇了，阳光从云缝中透射下来，显得如此美好。食客们纷纷推开窗户，大雨过后混杂着泥土和花草芬芳的空气沁人心脾，连空气都美好。街上又传来了游人们的说笑声。雨后的新世界。辉子拍了拍肚子，“吃得好饱啊。”他对新雅说。“吃好了，咱们下午去西湖玩儿。”“太好了，从你来杭州上学的那天，我就在想天下闻名的西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西湖边垂柳依依，婀娜多姿的柳条，似姑娘长长的秀发，雨后在柳叶上凝成的水滴，点点晶莹，滴滴清凉，一滴一滴敲打着心窗。耸入云天的水杉，树冠宽大的樟树下，是游客纳凉的好去处。太阳照耀着湖面金光闪闪。七月，正值栀子花开，栀子花有些昏黄的样子着实可爱。碧绿的湖水泛出层层涟漪，远处的山青中带紫，如同凝住了一段云霞般的美丽。山色空蒙雨亦奇，西湖的水悠悠荡荡，一阵风吹过，大片大片密布湖面的荷叶层层叠叠，在荷叶间，含苞乍开的荷花高高挺立，空气泛着甜润的味道。笼罩着国色天香的美貌容颜。西湖之美，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到处是美景，到处是美画，人总是羡慕别人是画中之物，其不知自己已是画中之人。此刻的心情平静得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前面的一大群游人正在争相拍照。新雅和辉子走到近前，扶柳掩映之下，是一块石碑。人们都站在那石碑旁边留影。“辉子，你去看看那石碑，非常有名。”辉子挤进人群，那石碑上刻着两个字“虫二”。辉子仔细看了良久，仍不解其意。他又挤出人群，“新雅姐，这石碑上的‘虫二’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讲讲。”新雅笑了笑，“辉子，这‘虫二’两个字可是大有来头。那是乾隆皇帝的御笔。乾隆皇帝一生文治武功，却独爱江南。曾七下江南游历。有一年他来到西湖游历，当地的官员和随行的大臣们知道乾隆帝游览名胜每到一处，作书纪胜，御书刻石，便求他为西湖题词。乾隆帝望着眼前西湖的如画美景，也想在此留下自己的墨宝。可是历朝历代文人墨客已经在此为西湖留下了无数的优美诗句，乾隆帝不想流俗，他想了一下，就御笔书下了‘虫二’两个字。大臣和官员们凝视良久，也不明白乾隆皇帝的意思，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直接向皇帝发问，乾隆帝看着大臣们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觉得好笑，也有心要考考众位大臣，便下旨如谁猜出这两个字的含义必有重赏。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最终其中一个非常聪明的近臣解出了其中的含义。原来乾隆皇帝和大家做了一个文字游戏。虫二两个字，是他把古字风月二字的边框去掉了，意喻西湖美景，风月无边。”

（作者：梁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