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马雄风》 | 第十一章 烈火劫难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黄毛怪带着群狼出发了。

我尾随在后边，慢悠悠地走着，别的狼并没注意到我的行动。在它们走远以后，我开始向家园的方向狂奔。

走了一段，我感觉到已经脱离了这个集体，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开始想念母狼，它如果发现我不在，心里一定会难受的。我后悔没把它带出来。

我正想得出神，身子被拍了一下。猛回头一看，我心中一阵激动，是那头母狼。

原来我刚才光急着猛跑，竟忘了母狼也紧跟着。母狼的行为使我大受感动，我们俩一阵亲昵。我们先找到了那条大江，顺着江向下游走去，走到一个拐弯处，再向东走不远，就到家了。

当我领着母狼出现在小主人面前时，小主人吓了一跳，用惊疑的眼神看着我。

他先是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时竟不知所措。我扑到他的怀里，用前爪扒着他的胸脯，伸着舌头去舔他的脸。

他用双手抱住我的头，连连说：“我的小贝特，你跑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你可回来了，我的好贝特。”

我们一阵亲热后，一抬头，母狼不见了，我的心“咯噔”一下。小主人把肉干、鹿骨都拿了出来，算是对我的欢迎晚宴。

我没舍得吃，把这些东西叼到窝旁，等待母狼回来。

到了夜深的时候，母狼真的回来了。我们啃着鹿骨，嚼着肉干，然后挤在一个窝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我们醒来时，小主人站在窝边正注视着母狼。闪亮的猎刀攥在手里，像是要采取行动。

我害怕小主人对母狼采取过激的行为，故意在他面前和母狼一阵亲热。

母狼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沉浸在和我的嬉戏之中。小主人回到斜仁柱，拿出一根肉干，蹲下来递给母狼。母狼摇晃着长长的尾巴，接了过来，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小主人。

互相的疑虑终于打消了，母狼不再躲避小主人，大大方方地和我活动在一起。

家园的变化很大，马鹿们都回来了，小狍子们也回来了，周围的鸟窝多起来了，小灰鼠们在树上的窝也明显增多。

我一直担心，害怕母狼狼性不改，做出过激的行为。如果它对家园中的生灵们下口，那将是我最大的罪过。所以，每次母狼向狍子、马鹿们靠近，我都要拦上去，发出一声低吼，警告它不能轻举妄动。

小主人可能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整天挎着猎刀，驯服着我和母狼。对小主人的训练我早已适应了，我必须以自己的行动打动母狼。

没想到母狼表现很好。它很聪明，能马上明白小主人的意图。

小主人开始强化母狼和狍子、马鹿、野猪们的感情训练，故意让它们接近。

一开始，狍子和马鹿见到母狼就跑，野猪们“哼哼唧唧”，表现很麻木。

小主人用极大的耐心，一点一点地引导。终于，母狼和它们开始友好相处了。但是，母狼也有野性发作的时候。

一次，一只小狍子在奔跑时，不小心踩在了母狼的身上。因为母狼怀有身孕，这下它可火了，一下子扑上去，把小狍子扑倒在地。

小狍子发出“嗷嗷”的求救声。我闻声赶过去，拦住了母狼。

这时，小主人拎着一条鞭子走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用鹿筋搓成了绳，绑在桦木棍子上，做成了一条长长的鞭子。他把鞭子向空中一甩，发出像放枪一样的脆响。

母狼被响声震蒙了，耷拉着尾巴站在那里。小主人又是猛地一甩，“嘎”的一声，鞭子抽在了母狼的身上。

母狼一龇牙，凶相毕露，向小主人扑去。

这个时候，我可犯难了：这种情况下，我该帮助谁？小主人一闪身，母狼扑了个空，随后又一鞭子，抽在了母狼的鼻子上。

这是狼的致命处，狼最怕袭击它的腿和鼻子。母狼用双爪捂着鼻子，趴在地上一阵嚎叫。

这一招真灵，母狼被小主人驯服了，过去的野性渐渐减少，再也不敢对家园中的小生灵下口了。

今年的天气大旱，眼看着一个冬天过去了，只下了第一场雪，融化后，再没下第二场雪。天气干巴巴的冷，时时刮起干燥的大风。

母狼的肚子渐渐地大了，变得懒散起来。它整天趴在斜仁柱前，晒着太阳，那双眼睛一直微闭着。

小主人把我和母狼同等对待，有时对母狼还要加一点特殊小灶，把烤熟的鱼干给母狼吃。

母狼吃着这些可口的食物，用感激的目光望着小主人。转眼间到了三月份，母狼产下了五只小崽，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小家伙们长得很可爱，一个个毛茸茸的身子，虎头虎脑的。

小主人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兴奋，他常来到窝前，用手摆弄这些小家伙。

这时的母狼开始在家待不住了，它常常在夜间溜出去，到了清晨，才回来给孩子们喂奶。等孩子们断奶后，母狼从外边一次次跑回来，从胃里吐出食物，喂给孩子们，它的身体也日益瘦弱下去。

小狼狗们能在地上跑动了，这些小家伙长着狼一样的嘴巴和耳朵，那身子明显是我的化身。它们欢蹦乱跳地跑来跑去。

小主人对这些小家伙喜欢得不得了。白天，领着它们在家园中玩耍，到了晚上，还要一次又一次地跑到窝前去察看。

就在我们围着这些小狼狗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时候，一片片烟雾笼罩了天空。

到了晚上，我们才看到，在原始森林边缘，燃起一片火光。我立即意识到，森林失火了。

这火光已冲进了原始森林，一步步地向我们逼近。那浓烈的烟雾呛得我睁不开眼睛。

小主人的脸上现出了惊慌的神色。他急忙跑到湖边，把桦皮船背到了江边，又把行李等一切用物装了满满一船，把小狼狗们放在了中间。看来我和母狼都不能坐船了，我们做好了拉船的准备。

小主人并没忙于走，他在我和母狼的配合下，把马鹿、小狍子和野猪们赶到了江边，让它们踩着冰面走过去。小主人在冰上拽着桦皮船，把两根绳套系在我和母狼的脖子上，向江的对岸奔去。对岸是一片柳条通（柳条通：指细柳树密集的地方。），他把行装及一切用品都放在了沙滩上，为小狼狗们安排了一个背风之处，让母狼看护着它们。

小主人领着我把船又拉了回去，他是要救助那些逃避灾难的小生灵。

这时的森林处在一片恐怖之中，五花八门的野兽叫声，狂风的怒吼声，大火中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成了一片。各种动物都被大火赶了过来，它们已忘记了互相残杀，只顾逃命了。一群马鹿飞快地跑了过来，一群犴一颠一颠地奔了过来。

我和小主人把它们一拨一拨地赶到江面的冰上，让它们跑过江去。

小灰鼠、野兔和小松鼠们也蹦跳着过来，它们像是不敢在冰面上行走。

小主人引导它们跳上了桦皮船。黑熊、貂熊、狐狸、猞猁和野狼们也都奔了过来，不顾一切地跳上了冰面，向对岸跑去。唯有那些野猪，最怕那滑溜溜的冰面，在上面一点一点地挪着四腿，发出一阵阵“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小主人的桦皮船装不下野猪，只有把灰鼠之类的小生灵们一船又一船地运向了对岸。

那些在北方越冬的飞禽，展翅飞翔在天空，向安全地带飞去。

小主人的救援行动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大火向江

边逼来，他才把桦皮船拽向了江心。这场大火，一直烧了几天几夜，山野变成一片灰黑。令我们高兴的是，山外来人了。

这是一支扑火的队伍。他们坐着汽车，骑着猎马，在火场上奔忙。汽车的轰鸣声、扑火人员的叫喊声响成了一片。

头一天，他们并没发现我们。扑火人员的帐篷就建在对岸的过火林地上，他们开始埋锅做饭。

一个猎人背着猎枪，骑着猎马踏着冰面走了过来。就在他来到岸上的时候，小主人手持猎刀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主人一声大喊：“站住，不许你们过来，不准你们伤害这些小动物。”

我也发出了“汪汪”的叫声，母狼一声长嚎，小狼狗们也都发出了叫声。

那人完全被闹愣了，用傻呆呆的眼神望着我们。

另一个猎人走了过来，看着小主人那长长的头发，脸上花一块白一块的，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他用鄂伦春语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到山上来了？”

小主人用鄂伦春语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是叔叔吗？我是莫日根特啊，是和爸爸逃到山里来的。”

那人叫乌力音库特，他大声叫着：“你是小莫日根特，是我哥哥乌力音巴图的孩子！我就是你的叔叔，可找到你了，你爸爸呢？”

莫日根特扑到叔叔怀里，呜呜哭着说：“爸爸，爸爸他死了。”乌力音布库紧紧地把莫日根特搂在了怀里，流着泪水说：“我的孩子，可苦了你了，你在山上是怎么过的呀？”

莫日根特哭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乌力音布库一件一件地翻着莫日根特的用品，嘴里不停地问着：

“锅呢？”

“早被黑熊给摔碎了。”

“那用什么做饭？”

“用石子放进桦皮桶里。”

“火柴呢？”

“早没了。”

“怎么点火？”

“保存火种。”

“盐呢？”

“早用没了。”

乌力音布库再也问不下去了，搂着莫日根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时，又有一些人从江面上走了过来，他们把莫日根特围在了中间。

叔叔乌力音布库用手轻轻捋着莫日根特那凌乱的长发，心疼地说：“孩子，咱们回去吧，叔叔领你回家。”

莫日根特说：“我不回去，爸爸说猎村有坏人，我要和这些动物在一起。”

叔叔说：“孩子，告诉你，当年你爸爸是因为看不惯造反派做坏事，为大家打抱不平，得罪了那些人。他们要抓你爸爸，他才被迫带着你逃走的。现在村子变化可大了，造反的坏人已经统统被政府抓起来了，你爸爸平反了，他是好人。政府给咱猎村都盖了新房子，咱们的房子可漂亮了。”

莫日根特哭得更厉害了，哽咽着说：“房子，房子再漂亮有什么用啊？我爸爸妈妈都没有了！”

叔叔说：“放心吧，我们和政府会照顾你的。”莫日根特停止了哭泣，歪着脑袋说：“我不放心，你们身上的猎枪最不讲理。”

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都劝着说：“你尽管放心，现在不让打野生动物了，我们会保护它们的。”

叔叔一再劝小莫日根特到江那边去住。莫日根特坚决不去，坚持要留在这边和小动物们过夜。

叔叔只好由着侄子的性子，在这边搭起了临时的帐篷，拿来了锅碗瓢盆。晚上，江两岸篝火通明，烧了几天的山火终于被扑灭了。

江对岸的扑火指挥部在庆贺胜利，收音机里播放着欢快的乐曲，有的人围着篝火在跳舞。江这边，乌力音布库和几个猎手陪着莫日根特坐在篝火旁。

他们带来了罐头和饼干，还有白酒，这都是莫日根特从没享受过的。他们轮番传递着白酒，边喝边谈笑风生。莫日根特怯生生地坐在一边，低头想着什么。

我和母狼趴在一边，几只狼狗崽不怯生地围着这些陌生的人，有的还跳进他们的怀里撒娇要吃的。于是，这些人开始把目光转移到狼狗崽身上，把一只只狼狗崽抱在怀里，并拿出罐头肉，填进狼狗崽的嘴里。小崽子们吃得很香，发出了欢快的叫声。他们又用手摸着它们那毛茸茸的皮毛，把它们的鼻子放到脸上贴着。他们太爱这些小家伙了。

乌力音布库又把目光移到母狼身上，又看了看我。我们之间的爱情又成了他们谈论的话题，他们对我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谈着，喝着，他们兴奋起来，把一些肉食扔给母狼和我，对我们的行为表示出一种奖赏。

莫日根特喝了两口酒，小脸红扑扑的，陷入极度的兴奋之中。他瞪着圆圆的小眼珠，在和叔叔们讨价还价。

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得出小主人在向他们提出要求，不让他们到这里来打猎，让动物们自由安全地生活。

叔叔微笑着说：“大家不都告诉你了吗？现在提倡保护野生动物，没人再敢打了。”

莫日根特听了高兴起来，在幸福中进入了甜蜜的梦乡。这些被酒精烧得处于兴奋状态的叔叔，争着抢着把小狼狗瓜分了。他们生怕别人抢去，把它们搂在怀里不肯放手。

我光顾注意这些兴奋的人，却没注意到母狼悄悄地溜走了，消失在夜幕里，从此再没回来。

我跑遍了四周，一直没见它的踪影。我的心一阵阵针扎似的难受，一股泪水涌了出来。

我和小主人明天就要返回猎村。我们将要开始新的生活，而新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

作者：浬鎏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