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医生推开帘子，吴感正站在外面，怀抱双臂，低着头。
“有事？”
吴感点头，跟上付医生，两人一同往药房走去。
“有没有能让人心静的药？”
付医生疑惑地扭过头，问：“谁要啊？”
吴感迟疑，付医生觉察情况不妙，“你的伤还没好吗？不可能吧！”
“不是，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付医生捕捉吴感闪躲的目光，“是不是总想着同一件事？注意力没法集中？还有种被牵扯的感觉？”
向来话少的付医生连番发问，吴感与他对视一眼，他说得没错。
付医生了然，“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得久一点呢。”
“您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直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吧！”
“您以前遇到过是吗？”吴感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只是付医生并不做声，“我似乎看到了我父亲，一个月前我送来的那个魂魄，似乎是我以前的家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时收魂魄，也会碰上哭哭啼啼的人，但唯独那天，听到哭声，整个人像是被震了一下，很多淡去的东西都断断续续出现在脑子里，一开始我以为是叨叨在一旁的缘故。”
“还与叨叨有关？你俩算亲戚？”
“不是，她好像是因为工作才出现在那儿。”
“吴感！”付医生一脸凝重，“我和你说实话吧，你不是哪里不舒服，而是念想作祟。”
“念想？”吴感觉得不可能，“我怎么会有念想？”
“怎么不会有？你也是从生到死的，实质上你与你收录的亡魂没什么差别。”
“可我以前为什么没有！”
“那是因为你没遇到！意外收录者碰到意外死亡的亲人，躲不过的。”
付医生走进药房，吴感紧随其后，“那您以前是怎么治的？”
“我哪有治过，我只治得了伤，治不了心。”付医生抓起一把草药，扔进粉碎机，伴随着“咔嗒”声，吴感仿佛预见了自己的下场。
付医生一言不发地干着活，将草药一把把扔进粉碎机，再次转身时竹匾已经空了，目光洒落到一旁的盆栽上，一整排荆芥都已开花了，蓝白两色交叠，锯齿形叶片奋力向外绽放，真是生机勃勃。
吴感目不转睛地盯着付医生，见他慢慢靠近这些长着白色绒毛的奇怪植物。
“荆芥……”付医生默念着，“可以安神……”
“那我可以用吗？”
“不是给你。”付医生直言，“你知道荆芥吗？”
吴感摇摇头，其实他算是对草药有所了解，也许是与生前工作有关的缘故，药房里的很多药材他看到便能叫出名字、说出药性。所以这些年凭着模糊的记忆给付医生列过一些方子，照着方子用药，可以帮受伤的魂魄淡去疤痕。但这荆芥，看着很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人间算不上多，但也有人种。”
“用来安神的吗？”
“不是，”付医生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是用来逗猫玩的。”
“您就别和我开玩笑了。”吴感挂下脸，他一心来寻求帮助，付医生还有兴致寻他开心。
“我哪有和你开玩笑，我这可是在帮你。”付医生端起一株，两眼放光，“念想呢就像你心里的一颗种子，而且已经发了芽，一旦露出头，就没有缩回去的道理了，你来我这求药，无非是想把你的念想压制住，我告诉你，这不可能，尤其对你这样的意外收录者来说，更加不可能。”
“为什么？”
“性格。你想想，每天有那么多人过世，为什么老头偏偏选你当收录者，还不是看准你的性格，收录者要的冷酷专注，你应有尽有，而且完全超过其他类型的收录者，但你这种性格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偏执，一旦认准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是替你考虑，别再想着如何去压制那种念想了，越压制反而越严重，你现在还留有心智，等念想越来越深，思念越来越重，你这个位置换人很频繁的。”
吴感苦笑道：“既然都这样了，那您干吗还捧着一盆逗猫的草药给我希望呢？”
付医生端着荆芥来到吴感面前，“荆芥对人是安神，对猫就不一样了，这种植物也称猫薄荷，猫一旦误食，就会出现幻觉，交界处除了叨叨能控制雾气，就只有黑猫了吧！”
“您的意思是我可以让黑猫失去理智？”吴感对这匪夷所思的提议感到兴奋，这么多年未有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嘴角抽动，胸口有种抑制不住的期待向外迸发。
“这个荆芥可不一般，不仅能让黑猫产生幻觉，更能让它服从命令，只要安排得当，你的念想就能实现。”
吴感激动地接过荆芥，没想到小小一株植物会有这么大的功效。
“但我也要提醒你，冥间和人间不一样，别以为你做的事他会不知道。”
吴感知道付医生说的是老头，“他会阻止吗？”
“这倒不会，但你也知道冥间的规矩，一旦你做了不该做的事，就会有惩罚，所以你要想清楚，做这件事本就不易，所要接受的惩罚就更难预料了。”
吴感愿意接受一切惩罚，等到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念想，下场便等同于惩罚，与其让自己疯掉，不如在疯掉前完成自己的念想，或许这样伤及无辜的可能性还小一些。
“你没想过找叨叨帮忙吗？”
吴感听完就笑了，自己不久前才打伤她，还当着她的面杀了一个魂魄，如果自己现在去请她帮忙，那不等于是自扇耳光嘛，吴感不怕接受惩罚，也不怕自己的下场与李美珍一样，但讨厌叨叨瞧不起他的眼神，更讨厌她说自己是一具没有情感的躯壳。
付医生见吴感只笑不说话，便知两人之间的嫌隙很深，吴感要面子，肯定不会开口，“那联系你父亲的事，就只有我来做了！”
“这……”
“你又不能随意去往人间，而荆芥的药性也不过短短半个小时，这事你一个人办不到。”
“可是惩罚……”吴感心中不忍。
“荆芥都给你了，你觉得我还算没插手这件事吗？惩罚就那么多，有人分担一下，说不定还能保住你的职位。冥间难得有个懂药材的收录者，我也能多个人讨论一下方子。不用多说了，就这么定了吧。”
（作者：小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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