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廊下》 | 下部 不舍昼夜澎湃而行 53

“申沉，和你说话呢，怎么老是走神啊。心不在焉的样子。”身边的美冬对他说。“噢，没什么，你说。”“我说完了，说了那么多你都没听吗？”美冬有点不高兴。“美冬，实在不好意思啊。刚才在想单位的事情，最近单位的事儿有点儿多，烦心事儿也多。”申沉忙解释道。“我知道。所以说嘛，不要总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要放松一下了，好好调整一下状态，看你最近的样子和以前都不大一样了。”美冬关心地说。“嗯，你说得对。美冬，你刚才说什么了？”“十一假期要来了，咱们一起去云南玩儿吧，很想去啊。”“去云南玩儿？”“对呀，昆明、大理、丽江，我都很想去，想了好久了。咱们去看玉龙雪山，还有西双版纳，你以前不是总说要去西双版纳吗？”“可是……十一黄金周人会很多的，你没看那些景点全都是人，根本没法放松心情，我一想起那人山人海的样子就头疼。咱们还是以后再去吧，不赶假期，平时去，那多好啊。”“嗯，说的也是。我也不喜欢人多。那申沉，这样吧，你和我一起回东京吧。”“去日本？”“对呀，干吗那么一脸吃惊的样子，咱们一起回日本，你也该见见我的家人了。”“你的父母我不是都见过了吗？”“是见过了，可那是在北京的家里，还没有在日本见过，而且我的哥哥浩介你还没有见过面啊。再说了，你不是没去过日本吗？咱们就去东京吧，想起来就让人兴奋。”美冬高兴地对申沉说。“嗯，好吧，我考虑一下。”申沉低着头说。当十一黄金周真正来临的时候，美冬一个人踏上了回国的班机，申沉没有与她同行，说是单位安排了值班工作，其实申沉向美冬说了谎。

一月份了，南方的天气越加地阴冷起来，白天的最高温度也就是10℃左右。上午又下过一阵雨，外面的绿色植物虽然还呈现出绿色，可这深绿色的树叶也不再像夏天那样挺括，树下的芒草半枯黄，在雨里起起伏伏，张新雅一边看着窗外的雨景，一边准备午饭，要是能下场大雪该有多好啊。北京的这个季节应该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那天辉子在邮件里发来了几张北京雪后的照片，看着那遥远而又无比熟悉的景色，新雅的思绪飘远了。照片中的一群男男女女，也就是新雅的弟弟妹妹们，他们一起在新官园里面玩耍的样子让新雅的眼睛湿润了。三十多年过去了，那个老旧的小公园居然还在。以前的少男少女们，一晃现在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新雅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两手，手上的皮肤已经松弛，颜色也不再如年轻时白皙，甚至有了斑点。镜中的自己也有了一些白发，新雅叹口气，思念继续飘向北方。里面还有一段视频，视频上的申沉和老虎还在雪地上摔跤，结果申沉被二老虎死死地压在了身下，老虎趴在申沉的身上对着摄像机的镜头摆出了一个大大的胜利的V形手势，笑声嘹亮，笑得像个孩子。围观的美冬和叶子两个姑娘正在帮助申沉，使劲地想把压在申沉身上的二老虎拉下来，站在王莹和姜南身边的虎妞儿乐得直跳脚。镜头抖得很厉害，能清楚地听到拍摄者辉子响亮的笑声和叫声。新雅微笑着抬手抹了一下眼角。

“妈妈，什么时候能吃饭？我饿了。”女儿弯弯走进厨房仰着头问新雅。“马上就好，再有十分钟就能吃饭了。爸爸起床了吗？”“我去叫他。”女儿转身高兴地跑开了。一家三口坐在桌前吃午饭，“出太阳了。”张新雅和管素强顺着女儿的声音望去，玻璃窗外洒进了一缕阳光照进了屋内，“真是好长时间没见到阳光了。”新雅高兴地说。“下午去游乐园玩儿吧。”弯弯大声地叫着，“去吗？素强，带弯弯去游乐园玩儿吧，好久没带孩子去了。”新雅问管素强。管素强拿起碗又添了一碗饭，这些年管素强的身体明显发福了，“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下午要去一趟公司，有点事情要处理。”管素强说。弯弯低下头，用嘴轻轻地咬着碗边，很失望的样子。“臭毛病，不许这样，”新雅轻轻地打了一下弯弯的小手，弯弯把嘴从碗边挪开，“下午妈妈带你去游乐场。”

游乐场里面的人可真多啊，因为这个难得的雨后晴天，游乐场里到处是游人欢快的笑声。看着不远处的弯弯骑在旋转木马上开心的样子，新雅使劲地向女儿弯弯挥了挥手。皮包里面的手机响了起来，新雅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高兴地接起电话。“姐。”二老虎响亮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老虎。”“姐，你干吗呢？周围怎么那么吵啊？”“在游乐场呢，带弯弯来游乐场玩儿了，今天天气好。你怎么样？”“我挺好的。爸妈和爷爷也都挺好的。虎妞儿那天还说想大姑了呢。”“哈哈……那我就放心了，我也想妞妞了。”“姐，春节什么时候回来啊？早点回来。”“我和素强商量一下，看订什么时候的机票，最近公司挺忙的，他不一定能提前走。”“姐，你什么都得和他商量。他忙他的，他能不能提前走不重要，去年春节不是也就待了一天就去天津了吗？姐，你和弯弯你们娘儿俩早点儿回来就行了。他爱回来不回来呢，不回来更好。”“老虎，你别老这样，他是你姐夫。”“哼……哼哼……”二老虎在电话里哼了几声没说话。

“妈妈，谁打来的电话？”弯弯走到了新雅身边。“你小舅打来的。”新雅笑着将电话递给女儿。“舅舅。”弯弯对着电话大声地喊。“弯弯，想舅舅了没有？”“想了。”“哪儿想了？”“心里想了。我还想妹妹了。”“好孩子，春节和你妈妈早点回家啊。”“好的，我还给妹妹准备礼物了呢。”“真懂事儿，想吃什么好吃的。舅舅给你准备。”“想吃肉。”“哈哈……好，让弯弯吃好多的红烧肉。把电话给你妈妈吧。”新雅从女儿手里接过电话，“姐，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春节了，你赶紧订机票，订好了告诉我，我好去机场接你们。”“知道了。我最近几天和素强商量一下，订好机票就给你打电话。”“就这么着吧。挂了。”二老虎在那端挂断了电话，新雅听着老虎的语气，都能想象出他耍性子的神态，笑着摇了摇头。

“妈妈，小舅是不是不喜欢爸爸？”“嗯？为什么这么说？”新雅听了女儿这句话还是吃了一惊。“我觉得是，小舅每次打电话都只和你还有我说话，从来也不和爸爸说话。”“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说话？”新雅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我觉得是。如果小舅不喜欢爸爸，我就不喜欢小舅了。”新雅听了这句话有些担心。“小孩子别胡乱说，大人的事情你不懂。刚才你小舅打电话来还问咱们一家人什么时候一起回北京看姥姥、姥爷他们呢。”“太好了，我也想回去呢。”“弯弯，妈妈问你，是北京好，还是天津好？”“北京好。”女儿高兴地说。“为什么呢？”“北京人多，家里有好多人，还有好多叔叔阿姨。”“那咱们现在就一起去找爸爸商量回北京过年的事儿吧。”弯弯一手抱着刚买的气球，一手牵着新雅的手蹦蹦跳跳地向游乐场的出口走去。

母女二人在写字楼下的停车场停好车，乘电梯来到6楼。这幢写字楼不是现代化的那种高档写字楼或是商务大厦，仅是一座地处城市边缘的有些年头的老旧写字楼，公司这几年运转的情况不错，有了一些资本积累，所以管素强租下了6层楼的半个区域作为公司办公的地方。办公室外面的大门紧锁着，可刚刚在停车场里却明明见到了管素强开的那辆车。新雅拿出钥匙拧开大门，与女儿弯弯走进了公司。

公司里面很静，几个办公室里面都是空无一人，新雅将包和女儿手中的气球放在一张空桌子上面，通过走廊向公司最里面的房间走去。走廊的尽头只有一间办公室，也是整个办公区最大的一间办公室，作为管素强办公的房间。走到离房间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忽然从紧闭的房门里面传来了说话声。“素强，快过年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天津啊？”身旁的女儿刚要跑过去，新雅拽住了女儿的小手，新雅弯下腰，把一根手指竖放在嘴唇前面向女儿发出了“嘘”的一声，女儿停住脚步，安静地站在妈妈身边。屋里继续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你定吧，过年前一周都行。你看好了，就直接把咱俩的机票订了就行了。”是管素强的声音。“那你过年不回北京了？”新雅已经听出，这个女人就是管素强的总经理助理刘薇，她是去年来到公司的，是管素强以前一个同学的妹妹。“不回北京了，我到时候拖着晚点儿走，就说忙不开。”“你可真行，哈哈……”刘薇的笑声传来，这笑声所表明的关系早已经超越了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即使今天是星期日，是一个休息的日子。“哎呀，你轻点儿，衣服都坏了。”新雅听到刘薇这句话，脑子瞬间要炸裂了，她强忍着冲过去推开房门的冲动，呆立于原地，“来深圳之前我姐就和我说了，让我躲你远点儿，说你不是省油的灯。嘻嘻。”“你姐真是这么说的？”“那当然。”“你姐呀，才不是省油的灯。”“你们是去年春节高中同学聚会时又重新见到的吧？”刘薇问。“是啊，毕业了那么久，总共也没见过几回面，都是各忙各的，去年的同学聚会和你姐又见面了，聊得还很开心。”“聊了一夜？”“没有那么长时间吧。”“反正我姐那天晚上是没回家，为这事儿，我爸妈还偷偷说了我姐几次呢。我都听见了。”“老朋友多年没见，好好叙叙旧嘛。”“才不是叙旧那么简单，后来我姐都和我说了，所以我来深圳之前，我姐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离你远点儿。”“让你离我远点儿，还让你来我这儿上班，给我当总经理助理？再说了，你来了以后，离我远了吗？呵呵。”管素强的声音新雅听起来如此的陌生。新雅红着眼睛低下头，女儿弯弯正瞪着一双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她。显然大人之间的谈话内容她还无从理解。如果不是女儿也在场，新雅很可能直接冲进房间去质问房间里面的人了。接下来房间里面不再有人说话，而是断断续续传来了一些成人间专属的隐秘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新雅牵起女儿的手，转身往外走，她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包，和女儿走出公司，可弯弯刚才带来的那个粉色的气球，掉落到了地上，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

管素强拿好东西，准备离开公司的时候发现大门并没有锁，“你进来的时候没有从里面把门锁上吗？”他转身问刘薇。“锁了呀，我亲自锁的，从里面锁得好好的，怎么了？”“门是开着的。”“素强，你来看，这是什么？”刘薇发现了滚落到桌子下面的那个粉色的气球。管素强走过来，拿起气球在手中看着，那气球却忽然“啪”的一声爆炸了，吓了管素强和刘薇一跳。“看来她来过了。”管素强面无表情地对刘薇说。“那怎么办？”刘薇显得有些紧张担心。管素强沉默了一阵，“没关系的，她又没看见什么，她没有直接冲进来，还算是个聪明的人。我来处理吧。”管素强把又黑又瘦的刘薇紧紧地搂了一下。

（作者：梁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