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棋王》 | 第十一章 赌棋

大毛子把象棋事业全部希望寄托在毛超峰身上，却遇到了一个无法绕过去的实际问题。大毛子坐吃山空，捉襟见肘，甚至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靠借贷过日子的程度。大毛子一心扑在象棋事业上，面对象棋以外的事情，表现得就像一个低能儿，无所适从。

这天，久违的高胖子突然上门找到大毛子。

“好事，好事。”高胖子一脸神秘，“你遇到好事儿了，既不用出钱，也不用出力，就能挣到钱。”

高胖子连说带比画，在空中给大毛子画了一个足够大的充饥大饼。大毛子一脸茫然无措，半天也没有弄明白。

“实话跟你说吧。”高胖子没有想到大毛子的想象力太平庸了，“下棋就能挣钱，赢一局就是五十。”

这次，大毛子反应特快，一脸夸张表情，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的是我？”

“你就是有一座金山也输个精光。”高胖子毫不客气地说。

“你说的是毛超峰？”大毛子突然说道。

高胖子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却没有看到大毛子欣喜若狂的表情，而是一脸沉思。

“既然有赢棋，也有输棋。”大毛子大脑还算清醒，“如果输了，理应也给对方五十……五十……”大毛子就像身上的肉被谁剜去了一块，头摇个不停，手摆个不停：“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大毛子，你糊涂啊！”高胖子一声吼立竿见影，大毛子头不摇了，手也不摆了，“你想没有想过啊，谁能赢了毛超峰？毛超峰只能赢对方！”

高胖子虽然给大毛子吃了定心丸，可还是拿不定主意：“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

“人家有钱，有很多钱。”高胖子一口打断大毛子，双手又开始夸张地比画，这次给大毛子比画出的不是一张饼，而是一座金山，“人家有钱，当然就不在乎这个了。人家是想用钱买技术。”

高胖子一口一个“人家”，大毛子就不愿意听了：“既然是学下棋，去象棋马路就可以了，既省钱，又能下棋。”

“大毛子，你脑袋不开窍啊？有钱人怎么能去乱糟糟的马路。一天下来，弄得跟个土驴似的。”

“如果输钱了，就应该给对方五十。”绕了半天，大毛子又回到老问题上。

这次，高胖子没打马虎眼：“那是！”

大毛子忽然想起了什么，认真地看着高胖子，冷不丁问道：“这是赌棋！”

高胖子张着嘴，半天才蹦出一句话：“好像是吧。”

大毛子很多时候糊涂，犯浑，可在毛超峰身上，始终保持着清醒：“不行不行，毛超峰绝对不能干这种事。这事会毁了毛超峰的！”

“大毛子，你看看你，”高胖子话题一转，“还没有吃饭吧？”

大毛子提了一下裤子。

高胖子乐了，话里有话：“先暂时渡过难关。过了这难关什么都好说。”

大毛子半天才吱声：“好吧，不过，这事儿不能让毛超峰知道。对了，你告诉对方，一定保守秘密。”

晚上，大毛子对毛超峰说：“有人约好了要与你下棋。”

“谁？是老张吗？”毛超峰眼前一亮，又熄灭了，愣在那里。

“想你妈了？”大毛子试探着问，话题一转，“你妈是对的，你不能总沉迷于象棋。但偶尔下下也是可以的。”

毛超峰确实想下棋，尤其与老张下过棋之后，愈发想下棋。可又担心老妈，老妈是反对他下棋的。一边是他心爱的象棋，一边是心疼他的老妈，毛超峰苦恼极了。

早晨，大毛子连哄带劝，拉着毛超峰出了家门。

高胖子在外面恭候多时了。高胖子领着父子两人，七拐八拐，来到一高档小区。小区环境整洁、优美，住在这里的绝不是普通人家。高胖子来到一户人家，摁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个偏瘦的男人。大毛子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忽然想起，眼前这个人是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胡子。

小胡子家富丽堂皇。三人眼睛都不够用了，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生辉。

小胡子热情地迎接三人，东拉西扯起来，却不谈下棋之事。毛超峰一个劲儿看大毛子，大毛子只好看高胖子，高胖子呢，谈兴正浓，天南地北，一阵胡侃，直侃得嘴角挂白沫子。

毛超峰自从进入小胡子家，特别不习惯，就像有人绑了他的手脚一样难受。毛超峰一心想着赶紧下棋，下棋能让他好受些。一路上，他一门心思想着下棋，现在手都痒痒了。三个大人却迟迟不开口，毛超峰就坐不住了，捅大毛子，目光里有话。

“开始吧，孩子还有不少作业呢。”大毛子一改最初给小胡子的印象，说话文绉绉的。

“我怕你们不习惯，尤其是毛超峰不习惯。”小胡子爽声大笑，“好，现在就开始。”

小胡子领着三个人走进另一间屋子。这是一间棋室，屋里布置得古朴典雅，墙上挂着几幅古色古香的名人字画，三人羡慕极了。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墙上的字画是赝品。屋子正中有一张桌子，棋盘早就摆好了。

“毛超峰，听说你的棋技很厉害，我们切磋切磋。”小胡子说话得体。

大毛子抚了抚胸口。高胖子冲大毛子会意一笑，大毛子可笑不起来了，两眼紧盯着棋盘。现在他的兜比脸还干净，临来之前，为了做事有底气，求爷爷告奶奶借了一百元钱。这一百元钱紧贴在大毛子身上，随着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大毛子在心里一遍一遍对毛超峰说，千万不能输，输了他们爷俩只能站在马路上喝西北风了。

大毛子的心终于可以放进肚里了，毛超峰轻松赢了第一局。

“大毛子……”高胖子差点说走了嘴，狠狠擂了大毛子一拳，惹得毛超峰一个劲儿地看两人。

大毛子又是挤眼睛，又是使眼色。

就在两人眉来眼去之际，毛超峰又赢了一局。

一个小时没过，毛超峰就赢了一百元钱，大毛子始终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有种晕乎乎的感觉，双脚离开了地面，整个身子飞了起来。大毛子掐了一下大腿，飘飘忽忽的感觉才消失。即便如此，大毛子还是不敢相信，按理说，小胡子的棋技不能太差，他虽然有钱，还不至于到一掷千金的程度。那就是毛超峰的棋技太高了，可毛超峰的棋技越高，小胡子不是输得越惨嘛。这可不是在象棋马路上，输赢是没有任何条件的。大毛子百思不得其解，总感觉问题没有那么简单，却一时又发现不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再下棋，大毛子就盯紧了棋盘。他两眼瞪得如灯泡，眼珠骨碌碌乱转，也没有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大毛子没有看出来，毛超峰却看出来了。

毛超峰感到第一局赢得太容易了。第二局虽然也赢了，相对于第一局来说有些难度。第三局比第二局的难度更大。小胡子好像有意这样做的，怕打击了毛超峰的积极性，有意让他赢。可毛超峰不同于其他人，更不同马路上那些成年人，不喜欢虚张声势下棋，喜欢真枪实弹，有力度的厮杀与鏖战。

小胡子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还有，毛超峰看出来了，小胡子的棋技平平，并不像大毛子说的那样能盖过老张。

两人接连下了五局。毛超峰赢了五局。下完第五局，毛超峰就不想下了。

小胡子也正有此意，他亲切地拍着毛超峰的肩膀，目光不离他左右：“这孩子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毛超峰这里处变不惊，大毛子那里却如坐针毡，毛超峰一口气赢了五局。五局就是二百五十，虽然这个数字不吉利，可那是钞票，不是纸片子。也就是说，毛超峰用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挣了二百五十。这二百五十需要他大毛子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能挣到啊！即使天天骂他二百五，他也愿意。大毛子又感觉天旋地转，看什么都是双影，可他很快冷静下来了，这钞票还没有到手呢。钞票没有得手，即使有一百万都不是自己的，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大毛子两眼热切地看着小胡子。

“你们先走。”小胡子冲父子两人说。

父子两人走出楼道，高胖子出现了。高胖子一个劲儿地冲大毛子眨眼睛，一脸掩饰不住的笑容。大毛子看到这里，心才平静下来。

小胡子没有食言，二百五十元钱如数奉上。

大毛子虽把钞票捏在手里，可感觉还是不是自己的。不过，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犒劳犒劳毛超峰。大毛子话一出口，毛超峰随口问道：“你有钱了？”大毛子一惊，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身上的衣服，端详了半天，没有发现毛超峰异常，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到现在，大毛子还没有完全理解毛超峰。毛超峰是个懂事的孩子，才这样问的。

大毛子给毛超峰点了几样好吃的。

“我不想再去下棋了。”毛超峰突然说道。

大毛子一脸惊愕。

“要下就与老张下，只有与老张下棋才能提高棋技！”毛超峰认真地说。

大毛子心里暖烘烘的，不是毛超峰为他赢了钱，而是毛超峰的那番话。就冲毛超峰这句话，将来一定比自己有出息。大毛子一个劲儿地点头。大毛子一抬头，看见自己碗里多了一块肉，是毛超峰给他夹的，眼里湿乎乎的，多少年了，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大毛子发誓，什么狗屁的赌棋，就是饿死，也不让毛超峰去找小胡子下棋了。

（作者：许廷旺）